不是**椅太大,而是陷在里面的人过于瘦小,顼世栋从父亲的办公桌后面弹起来,“还是我的椅子舒服”。
这个21岁的小青年喜欢开车,也喜欢美食,会驾着自己的凯迪拉克一口气跑俩小时去中意的馆子吃鱼头。他的父亲是位成功的商人,但并非是他可以随心所欲吃鱼头的原因。也许5年后他的**和影响会超越父亲,这将成为他向父亲致敬的*佳方式。
发生在这对父子身上的有趣故事,因为暗合了企业家们对子女的教育和**传承这样的话题,而变得生动起来。父亲为儿子搭建了一个远高于自己的起点,并从感性和理性上培养儿子的商业思维,而儿子选择了辍学、创业,并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的**化团队、新的商业观——21岁的儿子已经继承了父辈商业上的基因。
辍学
在江苏常州这个闷热潮湿的清晨,按照母亲的规划,顼世栋应该行色匆匆走在位于某个遥远城市**大学的林荫小路上。而如今,顼还在离家不远的一座写字楼里,彻夜未眠,面前一堆品牌**计划和五颜六色的宣传页,房间里没有空调,手边一盒面巾纸是用来和汗水作战的惟一武器。
在一年的时间内,顼世栋为父亲顼同保拉来了数以千万的订单,但他现在正为自立门户做准备: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创建的凯安斯服饰有限公司的**批产品就将进入市场。
顼同保1991年成立东华纺织集团,把坯布和棉纱生意在国内几乎做到**,但直到2002年二次创业,打响“顶瓜瓜”彩棉服饰品牌,他才声名鹊起。“顶瓜瓜”每年超过500%的销售增长速度令人侧目,进入商场20年的顼同保开始频频出席各种创业**传经授道。
对顼同保的妻子刘小珍来说,2002年*难忘的事并非丈夫的事业提升了一个音阶,而是儿子要给学业打一个休止符。
高一结束,顼世栋对自己说“去创业吧,不然就太迟了”。他告诉父亲:我不想去学校了。顼同保吸完一支烟,又点燃一支,透过缭绕的烟雾,瞪得顼世栋心里只发毛,突然,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啊,什么时候办手续?”
但是,刘小珍却无法接受顼世栋的选择,顼世栋所就读的常州**中学是江苏省四大名校之一,而顼的成绩一直居于班级前五名,“我希望他一直读下去,读完本科读硕士,读完硕士读博士,在*高学府,读到*高学位。”刘小珍1981年就与顼同保在河北老家经销服装,一路打拼过来,“太累了,我不希望他走我们的路。*好毕业之后考个公务员,有我和他爸打下的家底,还不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要找一个中途辍学而*终事业有成的例子已经越来越容易,但无论比尔·盖茨还是韩寒的故事都无法说服刘小珍,“他们都不是我儿子,我只对你有发言权”。顼同保建议举手表决,刘小珍早就晓得爷儿俩一个鼻孔出气儿,根本不上这个当。
顼世栋先斩后奏,再也不去学校了。刘小珍落了几滴眼泪,顼世栋记忆中这是**次看到母亲的泪水,他有些惶恐,和母亲细细地谈:自己并非不喜欢读书,只是不喜欢在学校读书,而且在外面磨炼一阵肯定要再回校园。
顼世栋开始拜访常州各家名企,顼同保在常州商界人面足、人缘好,儿子出门后他先一通电话打过去做铺垫。而这个17岁少年也拿出了同龄人罕见的耐心与谦虚,逐家去看,去问,了解这些企业的加工流程、部门间人员配比,晚上回来就在饭桌上向父亲请教,顼同保从不以自己的结论做为讨论的终点。
“老顼,儿子是根好苗,”顼同保开始频频接到这样的电话,他没有告诉顼世栋,却美滋滋地和妻子讲了。“小孩子家气盛,让他玩几天吧。”刘小珍说,“他要再不吃早饭就出门,我可要找你算账。”
赴英
2004年秋,顼世栋赴伦敦留学,上飞机之前顼同保叮嘱:“可以打工,但洗盘子这种活一定不要干。它能够锻炼吃苦耐劳,但你接触不到打高尔夫的人。”
顼家的财力能够支撑顼世栋轻松规划人生,顼世栋对英国排名前十位的服装公司早已了如指掌,到英国后还没有把伦敦大学的椅子坐热,就准备去接触这些大公司中打高尔夫的人,并计划成立一个服装贸易公司,但向父亲开口借本钱时,却被一口回绝了。
“我爸爸的心理很难琢磨,无论我要做什么事他都说,‘你看着办吧’,但绝不会把路为我铺得太平,偶尔还会和我暗中‘较劲’。”尽管顼同保在英国交游广阔,却就是不给顼世栋介绍任何关系。
顼世栋**次为钱苦恼,他开始尝试零成本做一桩生意,走进伦敦的商业区内一家一家服装店,推销父亲的产品,同时暗暗比较店面大小、管理方式、进货渠道。这并非聪明的做法,在一个绅士风度已经渗透入商业氛围的国家,身穿休闲服,没有提前预约就冒然拜访,被视为一种野蛮的业务方式,“NO”成了灌进顼世栋耳朵*多的单词。
顼世栋给自己打了个包装,穿上**西装,带上精美的名片再次出现在伦敦商业街区,这次他顺利地越过店员直接找到经理,但获得的是更加礼貌的拒绝。
顼世栋把在伦敦被100家店铺拒绝的经历通过QQ告诉父亲,顼同保打字*初就是“一指禅”,儿子出国之后,他打字速度进步飞快,鼓励的话时常翻新,可仍然不愿意给儿子提供实质性帮助。
在与顼世栋差不多的年纪,顼同保背了一只编织袋,从上海、江浙一带买进因款式过时而降价的衣服到石家庄摆地摊叫卖,期间的辛苦自不必言。就是两年前刚刚进入彩棉领域时,也发生过大股东突然抽板,合资公司被卖了而他这个副总裁还毫不知情的变故。顼世栋所遭遇的冷落与挫折,对顼同保来说还过于渺小,“让他成功不是我的目的,否则我把产业分给他一块,或者直接派*有能力的助手过去,在伦敦租一个办公室不就行了。”顼同保说真正的用意在于让顼世栋学会碰壁。
但是,顼世栋碰壁的勇气还是超过了父亲的预期。这个毛头小伙三次拜访中国驻英大使馆商赞处,前两次差点被保安拎出去,第三次硬是成了座上宾。
“尊重所有人,但只和聪明人打交道”,这个顼世栋幼年时就被父亲反复灌输的观念扭转了他的创业之路。2005年,在酒吧里他结识了葡萄牙年轻人米高(Miguel)。米高仅比顼世栋大两岁,履历中却写满传奇。他曾在花旗银行供职,担任伦敦某重要议员的竞选秘书,并与英国首相布莱尔结交,葡萄牙发行量*大的报纸曾整版报道过他的故事。
顼世栋和米高成了好友,“到英国之后我每天不停地和人谈如何做生意,也吸引了很多很多人和我谈,但与米高接触以后感觉太棒了,互相欣赏,性格互补。”
顼世栋没有钱付给米高薪水,他用想象中的蓝图把米高发展为合伙人。两人针对美国一个知名服装品牌撰写了合作意向书,该品牌的副董事长接到来函后大感兴趣,与顼世栋约定在中国谈一谈。当双方分别飞了十几个小时在常州碰面时,这位副董事长面对顼世栋那种努力克制惊讶的表情被顼同保看在眼里。
**次接触,对方仅下了500万元人民币的单,但很快选择东华纺织集团为中国地区惟一代理。这让顼同保感觉“挺好玩的”,他经常问儿子,“你是怎么把他‘忽悠’过来的?”
独立
顼世栋在三个月内又陆续拉来近3000万元人民币的出口订单,他联系英国的服装品牌公司,再牵线到中国,由中国的工厂代工。顼同保是顼世栋*大的客户,他按照3%的比例给儿子提成,按照集团内部的标准,提成比例应该是5%,“欺负我呢”,顼世栋笑着说。
在伦敦,顼世栋和米高注册了QX(凯安斯)公司,Q代表米高,X代表顼世栋,尽管代表自己名字的字母放在后面,顼世栋才是公司的董事长。公司办公在常州,9月份将迁到上海。顼世栋从伦敦大学辍学,第二次终止了母亲关于一个大学生的想象。
本想让儿子增长一点碰壁的经验,没想到人家破壁而出,而且信心爆棚,顼同保说那咱就做吧。他替顼世栋出了200万元注册资金,不是家庭内部赠予而是手续齐全的借款,走的是总公司的账。“赔了我替你还,就当交学费,赚了可要还我。”
顼同保没向凯安斯派一个人,顼世栋组建了一个来自4个国家的13人团队,平均年龄23岁,只有3个人不是应届毕业生。顼世栋1985年出生,在外面谈判时一说到年龄“对方马上晕倒”。集团内部对这些80年后的年轻人能做成多少事嘴上夸奖几句,心里都在观望。顼世栋说自己没有失败的借口,“在我爸的光环下,外面的人都觉得我一切资源唾手可得,顶着这个压力做事情比接订单还难。”
不碰IT,也不接触风险投资商,顼世栋的路径与同龄创业者大不相同,他不讳言要借父亲的平台起舞。一接触传统行业,他对父亲的崇拜增加了一截。“仅生产这一块的知识涌进来就可以把脑子挤爆,面料和拉链有十几万种,成本这一块就够研究的,还要面对太多太多的潜规则。”
公司投入生产后需要更多资金,顼世栋没好意思向父亲伸手,自己去和银行谈,不过“顼同保的儿子”对银行来说已经是一张*好的名片。
生意做了没两个月,顼同保问儿子有什么感觉,顼世栋说中国原材料成本和人力成本太低,但诚信成本太高了。顼同保心中暗喜:这小子摸到门道了。但顼世栋还有下文:集团公司内部就有人砍我一刀。凯安斯的部分产品暂时挂靠在东华生产,顼世栋一算成本,比拿到外面的工厂代工要高30%,“这里面有猫腻,说白了就是对我的挑战”。如果顼同保出面三言两语就可以摆平,但他告诉儿子,“这很正常,你自己去处理吧。”
“不能就此把对方开除了吧”,知父莫若子,顼世栋晓得父亲是在磨自己的火性,“牵涉到集团层面的关系,头脑一热带来的损失就不止那一点小回扣了。”
实际上,顼同保在默默注视儿子的一举一动。有一次,父子两人和凯安斯营销总监马强一起上电梯,出门的时候顼同保落后一步,把马强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小马,公司有困难吗?需要帮助吗?”
“顶瓜瓜”彩棉火了之后,顼同保应酬越来越多,但他尽量不安排在晚间,实在脱不开中途总要打几个电话回家,如果顼世栋还没有回来,他就可以多待一会儿,否则的话要力争早点“散场”。父子俩在一起不一定探讨什么问题,有时也就是打打扑克,下下象棋。
一天夜里,顼同保发现儿子失眠了,俩人坐在客厅聊天。原来不久前顼世栋在中央电视台参加了一期节目录制,结识了曾登上《中国企业家》杂志《生于‘80’年代》封面文章的几个年轻人。顼世栋搬着手指给父亲算:我和他们差几岁,资产还差多少,这几年怎么布局才能超过他们。
“有想法,更重要的是知道怎样把一件大事和自己联系起来。”老顼有些自得。
成长
真正让刘小珍觉得“这孩子”长大了,源于顼同保给儿子设置的突然袭击。
2006年5月,顼氏夫妇与顼世栋一起参加在北京大学举办的2006创业中国高峰**,之前没有安排顼世栋发言,但开场5分钟后,突然把毫无准备的顼世栋请上台去。刘小珍从没见过儿子在公共场合发言,而且话题是他根本不曾遇到的融资问题,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没想到顼世栋侃侃而谈,剑走偏锋,结合自己的经历谈起了“利用人才来融资”,而且包袱不断,短短三分钟引来了四次笑声。
“我母亲老觉得我没文化,在她的观念中,没文凭就是没文化。这次下台之后她对我父亲说这孩子‘还是有点文化的’。”他们母子还不知道顼同保早已被告知大会上将有顼世栋的演讲。这次考验之后,顼同保也开始从对等的角度思考儿子的意见。
每天早晨用英语开会,周末组织郊游,还有自己的歌手,凯安斯这个团队让顼同保感觉新鲜。管理方法上父子时有分歧,但顼同保发现自己被说服的次数越来越多,“对他的观点甚至有些依赖了。”
顼同保性格温和,集团里普通员工也可以随时找他聊聊,但有时与下属意见不一致,他也会采用强制性手段,用结果来证明自己是对的。“我们这一代做生意的人,差不多在内部的威信都是这样慢慢培养起来的。”
不过,他发现顼世栋总是采用说服的方法来化解矛盾,而且很少认为员工做错了事,仅是说“我们想法有差异”,顼同保感觉比自己的手法更高一筹。
在生产管理上,顼同保建议凯安斯这一块可以做大,搞大规模的服装工业园正是他和同行从实践中总结出的*有效的做强方式。而顼世栋的看法截然相反,他认为应该建立100人一小块的生产连锁。生产连锁的概念顼同保闻所未闻,又没见哪本教科书写过,顼世栋却拿出了一套自己的模型,“我还真当回事了,琢磨了一个多月。”
但是,顼世栋不会在非家庭环境向父亲提意见,而且也不允许凯安斯员工在公共场合评论东华纺织集团的管理。“要尊重爸爸的权威,另外我们自己还没有做好,评价集团也会引来闲话。”
顼世栋是顼同保次子,哥哥顼栋在加拿大读书,喜欢开飞机、潜水,志向是进入投行工作,“打虎亲兄弟,将来一个搞投资,一个搞实业,完美搭档。”顼栋并不介意弟弟出了更多风头。
顼同保45岁,正当盛年,自己的事业还未达顶峰,更没有想过继承人的问题,但对儿子**观的培养从生意刚起步就已经开始了。两兄弟个子还没有桌子高的时候顼同保就带着他们出席各种商业场合,而且会询问他们对别人的看法——“你们觉得今天见的那个叔叔怎么样?”
“说真的,他(顼世栋)还想将来收购我呢。”顼同保对这一天似乎有点期待。
“我没那么说过,真的。”顼世栋挠了挠头皮,像听了一个有些尴尬的笑话。